时间: 2019-11-24 08:43:51 雅安日报/北纬网
□ 张培纪
一九五二年春,国道108线雅富段(雅安—富林)建成,举行通车典礼当天,汉源街(今九襄镇)上鼓乐喧天,人山人海,四面八方的乡民潮水般向这里涌来。秧歌队一拨走了又来一拨,把狭窄的老街挤得水泄不通。
当时县政府所在地还在汉源街,所以通车典礼就显得更为隆重。赶来看热闹的不少乡民并不太关心此时正在大操坝召开的庆祝大会。他们要一睹名字叫“汽车”的芳容。这时在大操坝的西头,干沟河堤外的公路边停了几辆小车,人们争先恐后挤上前,周身上下抚摸这玩意。我也在人堆里挤进挤出,伸出小手在车身上抚摸敲打。
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几个人的对话钻进了我的耳膜。一个说:“你晓得不,听说这几个铁家伙是朝鲜战场上缴获的什么吉姆”。有人说:“吉普,吉普,美国鬼子的吉普。”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说道:“不晓得这铁家伙吃啥子?会跑得疯快。”一位年轻人接腔说:“吃啥?吃汽油,汽油!”“汽油是啥子嘛?”山羊胡追问道。年轻人不屑地回道:“汽油就是汽油,还啥子汽油。你个宝器!”山羊胡不开腔了。年轻人又补充道:“不信你闻一下,看它身上啥味道?”于是人们齐刷刷地伸长颈子,发挥嗅觉的功能,闻汽油的味道。我也挨近汽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确实有一股不同于菜油、桐油的气味,直冲脑门,舒服极了。同时心中默念道:我啥时候也能坐上汽车洋盘一回。
坐汽车玩洋盘的愿望久久不能实现。1955年我从汉源中学初中毕业考入雅安师范校,本有机会坐汽车从九襄到雅安。奈何家境贫寒,连三元八角钱的车费都出不起。临开学,我们同时考入雅师的七八位同学只能开动两条腿的自行车。当日从九襄上清溪,过羊圈门,绕二十四盘九倒拐,翻过大相岭垭口。步行两天半,方抵达雅州府。
靠步行翻越大相岭,夏天还好过。冬天,冰雪封冻,坡陡路滑,稍不留神就一个跟斗连着一个跟斗,屁股摔得生疼。有时跌下去,久久挣扎不起来,干脆顺坡坐“土飞机”滑下去。
在雅师求学三年,六个假期,去来六次,只坐了两次汽车,都是免费的。一次是第二个暑期,我约好三位同学,决心要搭一次顺风车。于是我们就到九襄汽车站,想碰运气,看哪位司机发慈悲之心,免费送我们去雅安。第一天,央求了不下二十位司机,到傍晚失望而归。第二天又早早去车站碰运气。时至中午,一辆“大道奇”在我们身边停下,我们一哄而上,围着司机求告。司机大叔问清情况后和蔼地说:你们整错方向了,我是去西昌的。不过我四天后转回成都,你们要是能等的话,四天后在这里等候,我搭你们去雅安。我们点头犹如鸡啄米,连声说:“等得,等得!”
四天后,司机大叔准时来到九襄汽车站,我们雀跃着翻上车厢。车子载着我们,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向前奔去。“大道奇”车顶覆盖着篷布,我们看不见车外光景。一个同学经不住颠簸,闻不惯汽油味,一个劲地“哇哇”呕吐,车内充满了酸臭气味。大约下午五点钟,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大叔揭开蓬布说:“到了,小伙子们,下来吧!”原来大叔把我们拉到雅安汽车站了。我们跳下车,活动了一下腰身,向司机大叔说了不少感谢的话,趔趔趄趄地向学校走去。
第二次坐车时,已是求学三年,毕业分配回汉源教书。那天,我们在学校操场上,上了一辆解放牌敞篷货车,二十几位同学,分两排靠着车厢坐在自己的被包上。其心情当然比第一次坐货车不可同日而语。大家在车上观山望景,谈笑风生。特别是当汽车翻过泥巴山垭口,好似飞机突然钻出云层,金光万道,有柳暗花明的感觉。
以后随着社会的变迁和命运的起伏,我就有十多年与泥巴山无缘,再没有乘车离开过汉源,成了地地道道的乡巴佬。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调入县级机关上班,出差到雅安时间多了起来,那时单位车少,车况也不是很好。偌大一个机关就两辆车,一辆是雅安本地生产的通工车,一辆二手车马自达。领导也没有专车,往往是几个单位的人同时拼车到雅安,当然已比坐大客车方便多了。但烦恼的是路上经常堵车。可以说是十次行路九次堵,从富林出发到雅安往往颠颠簸簸就是一天。
由于吃多了堵车的苦头,所以人们一听到要修建雅西高速公路,无不欢欣鼓舞。便日盼夜想高速路尽快上马开工。上马开工后又盼望尽快通车。
盼望高速路通车,成了本县人们日常生活的话题。当年三月汉源要举办首届“梨花节”,于是人们就带着肯定的语气说:梨花节前一定会通车,不能让邀请的客人和演出队还是走老路翻泥巴山吧?但通车的日程表不会按心情急迫的老百姓安排。直到五月份,愿望才变成了现实。高速路通车的第二天,我和老伴从雅安西门车站买好票,乘上了开往汉源的班车。车子徐徐开出西门车站,过了收费站,上了西康大桥,以每小时90公里的速度,平稳快速地奔驰在高速路上。从车窗望出去,山川河谷,蓝天白云放电影似地急闪而过。车过腊八斤大桥,人们一阵欢呼,盛赞这一高桥。汽车驶入十多公里长的隧道,隧道顶上的串串灯光有如天上的星星与限速的霓虹灯指示器急速向后退去。十多分钟后汽车冲出隧道口,眼前的阳光把人们带入新的境地。倏忽之间汽车行驶在流沙河大桥上,前方是新县城萝卜岗,远眺是波光潋滟,群山倒映,游艇飞驰的汉源湖。我长舒一口气,感叹这如诗如画的美景,思绪又回到从不知汽车为何物的懵懂少年……
审稿:白雨锶
责任编辑:任思瑗
来源:雅安日报/北纬网 日期: 2019-11-24 08:4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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