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19-03-24 09:35:27 来源:雅安日报/北纬网
□ 王长江
何谓“吃血汤”,现在的城里人可能大多不知道;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川西山区农村,过年杀猪“吃血汤”这一极富人情味,极有川西特色的习俗还是相当盛行的。
那时候穷,吃肉叫做“打牙祭”,城里人吃肉每月凭票供应,而农村人则无此待遇,平时极少能够吃上肉。不管是农忙还是农闲,都是粗茶淡饭,肚里油水不足,总是空落落的。要想吃肉,只盼过年,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喂得有过年猪。到了腊月间,村里人杀了猪,就要邀请四邻八乡的亲戚、朋友或邻居,大家欢聚一堂,敞开肚皮,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以解一年没肉吃的馋劲。而在邀请之时,敦厚的主人家不是请你“吃肉”,而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吃血汤”,谦恭之中让你感受到主人家浓浓的情意。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我当知青来到了雨城区草坝镇香花村,亲身见证和体会到了农民与猪的紧密联系。那时候农民真是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尤其农忙时节,天不见亮就要出工,天已黑尽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终年下苦力,肚里没有油水怎么行。因此,养猪就是农民的“支柱产业”,养一头猪就是农民一年的营养来源。而且,养猪才有猪粪,而猪粪上在生产队的田里是要算工分的,这占了农民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甚至可以抵得上一个壮劳力。所以,再苦再累再难,猪是断断不可不养的。那年月在农村,没有猪的家庭几乎就是一个残缺的家庭,没有猪圈房的农家就算不得农家。
农民有时甚至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也要喂饱猪。农村妇女一下工,不管自己怎么累,第一件事就是背起背篼出去割猪草,圈里的猪儿还嗷嗷待哺呢。
进入冬月,农村的杀猪匠开始忙碌起来,东家请,西家喊。有时天才蒙蒙亮,远远近近已有农家小院传出猪拼命的嘶叫声,叫声带给沉闷的农村一丝生气,颇有快要过年的感觉。我那时插队在余村沟,住在大队会计余三哥的家里。在这个四合小院里住着各立门户的余家三兄弟,这天是余家大哥杀猪,热闹场面使我这个刚从城里来的知青大开眼界。一大早,矮壮敦实的杀猪匠就带着徒弟来到院里,从油腻的箩筐里取出杀猪刀,霍霍磨起来。主人家早已准备好结实的条凳,小木盆子里接了清水,撒些盐,大锅里烧开了水,肥猪从圏里放出来了,在院子里溜达,它不知死期将至,还以为是“放风”呢。只听一声吆吼,几个小伙子上前,抓的抓猪耳,提的提猪腿,把猪放翻在条凳上,猪才知大势不妙,拼命嘶叫起来,杀猪匠见惯不惊,操起一把杀猪刀,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对准咽喉部,一刀捅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大家一身。这时一个意外的情景出现了,平时身体不好,冬天总怕冷,瑟缩着身子的余家大哥拿出一只大碗,去接汩汩而出的猪血。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端起碗,将冒着热气的猪血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完了把血盆大嘴一抹,把碗递给我,叫我也来一碗,吓得我赶紧说不敢不敢。后来才知道,当地有一种说法,喝了猪血补人血,冬天不冷。
农家杀猪总是很热闹的,大人笑,娃娃闹,众人围着猪评头论足,张家杀了多少斤,李家杀了几指膘。杀猪匠在评论声中忙活,用一根铁钎从猪后腿捅进去,然后鼓足腮帮对准口子吹气,猪竟奇迹般鼓胀起来,像一个四脚大气球。杀猪匠用一根木棒将膨胀的猪“砰砰”敲得山响,应和着众人的呼声和笑声。接下来就是褪毛和开膛,猪肉一条一条地挂在梁上,厨房里也传出刀刀铲铲愉快的撞击声。辛苦一年,这时也许是农民们最开心的时候。
晚宴在昏黄摇曳的煤油灯下举行,但这丝毫不影响赴宴者对油荤的渴望。客人们互相谦让着次第入席,城里来的知青则是大多数农户必请的客人。方桌上热气腾腾地摆上九个大碗,那肥敦敦像砖头般大小的猪肉在煤油灯下泛着油光,炒猪肝、猪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炒回锅肉的蒜苗是自留地里现摘的,炖肉的萝卜是从十多里外的草坝赶场买来的,金沙坝的青头萝卜果真名不虚传,还有那嫩嫩的血旺……主人殷勤地夹菜劝酒,冷不防一双筷子夹一大块肥肉从天而降,抹在你的嘴上,弄得一脸是油,这块肥肉你是非吃不可了——这是主人家独特的劝菜方式,粗俗是粗俗了点,但你的心里是热乎乎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的农民兄弟,你们还是这样“吃血汤”的么?
审稿:白雨锶
责任编辑:夏天
来源:雅安日报/北纬网 日期: 2019-03-24 09:3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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